第28章 金屋无人见泪痕（13）[第1页/共4页]

而他的承明殿，被留在宫妇夜复一夜的感喟声中。

“娘娘呀，现在可都甚么时候啦！您还要到处为旁人考虑！婢子说句大不敬的话，明知娘娘月份儿小，陛下他就不该……”

帐内美人瑟瑟缩在角落，一双玉足菡萏一样生姿，如同缀在锦被皮面上，白白嫩嫩，好不美好。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却蓄满泪水，被闷雷惊的想哭，却又不敢，恐怕恼了君王。

宫女子跪在他跟前，为他小意将龙靴套上，龙涎香泽纷繁，一束线香袅袅而上，天子微微闭上了眼。宫女子谙练为天子戴上十二旒冕冠，又拧了热巾帕来，服侍洗漱……

一重一重，调子仿佛在山间回转，绕过层峦叠嶂似的宫室飞檐，每一个拂晓拂晓之前，受幸宫妃的殿里都会传出如许的声音，天子御驾将行，服侍洗漱以后，便是要上朝了。

卫子夫虚势扶她：“不成的，没的轰动了陛下……”

天子笑道：“外头风景好，有星有月，稀稀落落天涯恁是留了一寸白，朕瞧瞧去，整日的宣室殿案前杵着，怪累人。”又不忘叮嘱：“你多保重，朕下了朝再来看你……和皇儿。”

卫子夫已整束衣衫，端端坐在床沿。有几名宫女子猎奇偷觑畴昔——她双颊生俏，恩泽浮漾在面上，浅淡的红晕似一朵娇花般绽放……

天子缓缓转过身，眼底神采冷酷：“不能？朕是天子，汉宫巍巍连嶂，哪一间宫室，是朕不能去的？”

“娘娘，这是如何啦？”

司礼寺人最后一声唱被拖长在喧闹的廊道中，尾音自承明殿而出，远处未央宫，浩大的灯烛火海漾成一片，风吹微动，悄悄等着这座宏伟帝国的仆人巡阅、检视他的天下。

“诺。”

忽一阵风动，烛影曳曳，黄铜烛台之上，偃下几重火束，蔫蔫的，像是要燃烧了一样。罗帐旌动，流苏悄悄拂散开，好似湖面上漾开的一层漪……

与平常无异的凌晨。

婉心才趋前一步，腿便软的没本事，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床前，额头差点磕上小柜：“娘娘，身子不适么？宣……宣太医令吧……”

“后宫不议政。”天子只撂下五个字。

这个女人，到了这时，还是在为他策画，句句知心，公然贤能可贵。

“陛下御行——回銮——”

就像永巷当中被忘记的每一处感喟。

天子微浅笑道：“子夫闲时不出宫室，常以女红花草为乐，朕倒未曾想，本来子夫胸含经纬，——你这一番话，便是朝堂诸臣，也未见得能头头阐述，朕的子夫，竟不逊大夫！”天子俄然来了兴趣：“那么子夫倒是说说，若外臣奏请回京奔丧，朕是当准不当准？”

卫子夫的手冰冷似铁，心头那点温度也一丝一丝被浇熄，她有些惶恐地缩回了手，泪光模糊绰绰出现，波纹似的，倏忽一下便没了。她低声：“陛下，既已盘算主张，原是不该去的。毕竟……愈少人晓得，陛下的心头之患便愈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