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舟（一）[第1页/共3页]

芳若眼中隐有泪光，“小主如许说岂不是要折杀奴婢了。奴婢自府邸起伏侍小主，能为小主极力也是该当的。”说着引我往内堂走。

那烛火想来是极劣质的，燃烧时有股子刺鼻的煤烟味，眉庄禁不住咳嗽起来，我忙扶她坐下，衾褥帐帷色彩暗淡含混，连茶壶也像是不洁净的模样。我细心用绢子擦拭了碗盅，方倒了一杯出来，对着烛光一看，光荣虽不是甚么好茶但也勉强能喝。

我的目光垂垂往下，落在她还是平坦的小腹上，终究忍不住问道：“当日你有身，究竟是如何一回事？”

眉庄伸手一支支扑灭室内红烛，道：“华妃势盛，那些主子哪一个不是惯会晤风使舵的，一味的拜高踩低作践我。若不是有芳若暗中全面，恐怕我连本日也捱不到了。”说着一滴泪坠下，正巧落如燃烧的烛火间，“嗤”一声轻响，滚起一缕呛人的白烟。

我还是不免吃惊：“话虽如此但你另有位分，宫中竟然凋敝如此，那些主子未免过分度！”

一弯下弦月照着窗，似无知珠光四散流泻，堂外的草木荒废气味缓缓涌进。烛火一跳一跃，幽灭不定间披发蜡油的刺鼻气味，红泪一滴一滴顺势滑落于烛台之上，似一声幽怨的感喟，映着感染了凋败灰尘的重重斑斓帷帘，似我和眉庄现在萧瑟的表情，幽迷在暗淡的光芒中。

当时恰是两班侍卫交班的时候，刚才被华妃那么一闹腾，多数人都是筋疲力尽了，加上玄凌撤走了一半侍卫，剩下的人也懒惰很多。芳若早已遵循叮咛，将我送给眉庄的吃食分送给守夜的侍卫，那些食品里加了必然分量的蒙汗药，不过量时，那些侍卫都已经睡意蒙胧了。

悄悄掩身出来，芳若和小连子已经在里头候着，小连子低声道：“小主没有猜错，小主走后不久，她便从后堂偏门往曹婕妤宫里去了。”

槿汐扶着我的手渐渐出去，见夜色已深，又用心绕远路走了一圈，方又回到上林苑假山后的屋子，换了宫女衣裳，悄悄跟在槿汐中间返回存菊堂。

半日，眉庄仿佛心境平复了些，才悄悄道：“我听芳若说你没有因为我的事受连累，我才稍稍放心。幸而现在有陵容，你也不算孤掌难鸣了。”她略顿一顿，怔怔望着窗外因无人打理而枯萎的满地菊花，半晌才回转神来，淡淡问道：“皇上很喜好陵容么？”

宫女的鞋鞋底很薄，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特的破裂触感，入秋时分，草木萧疏之气模糊冲鼻。月色下草木上的露水沾湿了宫鞋。因为眉庄得宠，合宫的奴婢也都巴不得偷懒，奉侍得更加懒惰，乃至杂草丛生、花木残落，秋风一起，这天井便倍显萧瑟苦楚。只剩了一轮秋月，如新眉般向富强的杂草遍洒清辉。

出来一看，不由一怔，已觉氛围中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。眉庄见我的神情，幽悲一笑道：“这里早已不是昔日的存菊堂了。”